魏缭子

【远谦】空空

•在海外时

•内心剖析


(上)


魏谦是被冻醒的。


他醒来后侧身去摸手机,看了一眼时间,凌晨02:18。抬头发现窗户留着一条细缝,冷风钻空子不要命地往房间里面挤,加之被子不够厚,这让大病初愈的他生生被冻醒了。


其实不怪他不会照顾自己,毕竟他也想不到今夜会突然刮风降温,毕竟他总忘记看天气预报。


魏谦在床上躺了一会子,企图抓住逐渐隐去的睡意,但没能成功。最终他败下阵来,翻身下床紧紧关上了窗。窗沿与窗框在深秋的夜里相撞发出脆响,至此,恼人的寒风终于偃旗息鼓,而他站在地上,只觉得头重脚轻毫无睡意。


于是他想去倒杯水喝暖暖,可是走了几步才发现,他下床太过急促,以至于鞋子都没认真穿。魏谦没找到另一只鞋,于是他索性任由自己光脚走出了卧室。


可是偏偏今天他忘记打开饮水机的开关。魏谦盯着不流水的红色水龙头,觉得自己过得什么潦草日子。他从蓝色的水龙头里接半杯水,一饮而尽。


冷。


一股凉意流过五脏六腑下坠,和足底传来的丝丝麻木呼应,这让魏谦觉得仿佛有一条蛇游过。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,这么多年过来,烟酒早早在无声中侵蚀了躯体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过程。


他落荒而逃,把自己摔在床上,却只能睁眼,透过明净的窗户看见了圆满的月。今夜风吹来,把云团吹散了,故此时的月格外皎洁。奶奶和麻子妈走了,小宝天天忙自己的事业,三胖结婚了要过他的小日子,老熊出家,他熟悉的人慢慢都散了,留他自己徒劳地看着月亮,孑然一身。


……还有小远。


小远留学的国家和国内有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,山川异域,风月不同天,千里共婵娟都是妄想。


魏谦承认,在这个明亮又寒冷的深夜,他有点儿想魏之远。


(下)


魏之远还在后怕。


今天赶在晚课开始前,他骑单车在校园里慢慢逛了一圈。这是他来国外后养成的习惯,在不能去教堂的日子里,他得想办法静下来。


魏之远已经离开教学区和生活区了,正走在丛林之间。喧嚣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隔断,显得朦胧又寂静。这已是日落的尾声,校外华灯初上,灯火投在路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光影。倏地想起离开国门的前一晚,他去老熊那里参禅,后来被他哥接走了。


那是也是日落时分。


老熊说他太薄了,这个考语实在贴切。幼年时身不由己,在生活里泥潭里摸爬滚打,在惶惶不安中度日。对生活他一无所有,徒留一腔破釜沉舟的恨意。正是一直被安排,所以他才会有深深的无力感,乃至于长大后疯狂地反噬。他看上的就一定得得到,得不到便是他最大的酷刑。老熊口中的“薄”,其实是“偏执”的另一个名字。


被太阳划破的血管逐渐干涸,云彩从一片赤红转为偃旗息鼓的墨蓝。这里人迹罕至,并无鸟鸣,魏之远能清楚能分辨出哪是车胎和柏油路相摩擦的声音,哪些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声。


有些事情可以凭他自己的争取而获得,但有些事情不能。他学不会放手,如此,爱情便是他的浩劫。


他为什么会爱上魏谦,是慕强心理作祟吗?还是单纯的缺爱?他说不清,单知道爱情也许是命运看他近年来过得太顺风顺水了,所以特地留给他的报应。


他去教堂的时候也见过为情所困的人。一个稍上年纪却仍极其优雅的女人,那天在神父面前哭得梨花带雨。魏之远无意去探究别人的心事,只是风将故事吹入了他的耳朵。


“时间太长了,不是治愈,而是凌迟。” 

“时间流过一点,就想一遍,就难受一天。”

 “那些琐事会在夜里翻涌过来,缠住我,亲吻我,又逼我把眼泪交出来,逼我看着新欢想着旧爱。”


起初魏之远还能对女士的故事感到抱歉,后来他就木然了,毕竟他好不过哪里去。神父没有搭话,只悲悯地看着她。


天有些冷了,魏之远一手搭着车把,一手握紧了领口的缝隙,企图阻止冷风钻进去。手腕上的串珠不慎落出袖口,被风一吹迅速失温。


这让他想起不久前的夜。即便魏谦晕过去已经过去一周了,但他还是时不时会梦见那惊心动魄的一晚。每每到魏谦无应答时,他就从梦中惊醒。他不明白,若这是命运给他的报应,为什么要作用到魏谦身上?


魏之远隐约觉得自己会成为那个为情饮弹自尽的维特,不得之、毋宁死。但是转念一想,他觉得不值。他更希望有人会来刺杀魏谦,这样他就能替魏谦挡一刀。魏谦可能会惊慌失措,正如他几年来怀揣隐秘心思的每一天一般。但他这次不必再难过,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停止呼吸。当然,歹徒要被制服,这样魏谦才能在没有他的世界里长命百岁。


面前是是最后的一段幽径,过了这短短的几十米,就回到了教学区,魏之远放慢了速度,希望这段路长些、再长些。


事情也许会有转机。昨夜他梦见魏谦摔在地上,一般说来梦到这里就结束了,可昨晚不是,昨晚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,看国内的魏谦皱着眉躺在地上,又看海外的自己惊乱无比。


不过慢慢地、慢慢地有个人影从家里走出来,魏之远知道,那是他的假想敌,平时都是他幻化出来手刃以泄愤的,但今天没有,他只想有什么人能把魏谦安顿好。魏之远看那人扶起魏谦走向卧室,将他哥放到床上后盖上了被子。那人大概是简单做了什么检查,知道没有大碍就松了一口气,转身去厨房支了一口锅炖煮了一点儿粥。那人和魏之远平时煮粥一样,出锅的时候还不忘洒了几粒盐。那人返回的路上经过客厅,拾起并挂断了电话,于是海外的自己呆呆地也放下了手机。魏之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,但能从一举一动中感受到温柔与安定,一种没有魏之远也能过得很好的安定。


他愣住了,这就是他想要的吗?


前面就是小径尽头,魏之远无意识地捏了刹车,单车稳稳停住,手腕上的串珠因惯性相互碰撞,发出微不可闻的巨响。



附:


《大哥》是Priest早期的作品,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品。虽然它粗糙、略显幼稚,而且文笔风格也有点摇摆不定,但我还是喜欢它,因为这本书有一种野性和生命力。这本书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,有些句子甚至能熟读成诵,也因这本书,我养成了一些习惯,比如学习、做论文、泡图书馆和手腕绕木珠。


《空空》是我很早就构思的一篇文,但一直不敢动笔,怕写坏了两个人,也怕写坏了我自己。是的,这篇文写的是两个人,但其实写的是我自己。半夜被冻醒的是我,看月亮掉眼泪的是我,在暮色里骑单车绕行的是我,被偏执和无力压抑的人是我,向神父祈求超脱的女人是我,幻想为她挡刀的也是我。


是我。


其实也不是我。魏之远和魏谦有重逢的可能,他们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,魏之远能成为一个内心圆满的人。这便不是我了。我不能。


我们大约不会再见了。


我大约不得善终了。
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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